我和我的村莊——永豐村
姚 馳
我的村莊就是位于永樂鎮(zhèn)的永豐村。聽村里的老人說，永豐村的歷史大約能追溯到 1900 年慈禧太后西逃的時期，從西安過來的人慢慢聚集到一起，在永樂鎮(zhèn)一帶形成了村莊。1940 年永樂店火車站建成后，交通的便利帶來了人口的流動，村莊也就初具規(guī)模了。那個時候還不叫永豐村，永豐村的名字是新中國成立之后才改的，當?shù)剞r(nóng)民改這個名字是盼望著莊稼能永遠豐收。我出生在這里，出生在中國的中心，永豐村最有名的就是大地原點，這是我小時候最喜歡去玩的地方，那時候不要門票，一年四季都可以隨便進。
雖然我從小在省齒輪廠家屬院長大，也是城鎮(zhèn)戶口，但這絲毫不影響我對村莊的熱愛，因為這里有我的整個童年。在我的記憶中，每天叫醒我的就是家屬院的廣播，新聞的聲音一出來，大人們就該上班了，我知道我也睡不了多久要上學了。樓下面有一個很大的籃球場是水泥的，時不時就會有人打籃球，每個季度廠里還會舉辦籃球比賽。籃球場旁邊種了一排梧桐樹，到了傍晚就能聽到三五個人在樹下拼殺象棋的聲音，每年元宵節(jié)廠里還會在家屬院的操場上放半個多小時的煙花，當時里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。家屬院里還有診所，那是我小時候最害怕去的地方。走出單元樓，映入眼簾的就是整個家屬院最高的建筑水塔，水塔下面的電線桿旁邊有位阿姨推著車賣包子，天氣不好會站在水塔旁邊的梧桐樹下，包子是素的兩毛一個、肉的三毛，我每天的早飯就是兩個包子一包酸奶，就這樣一直持續(xù)到小學三年級。童年時光總是在玩耍時悄悄流逝，待你反應(yīng)過來的時候你已經(jīng)長大成人了。家屬院的生活固然是好，但每年我最開心的是暑假，不單單是因為暑假可以玩耍很長時間，最重要的原因是可以去村子里面玩。我姥姥在村子里住，村里有很多我的同學和小伙伴，我們會約著一起騎自行車圍著村子一圈一圈地轉(zhuǎn)，開始比誰騎得最快、誰拐彎拐的最漂亮、誰可以不扶自行車頭。到了后面就拼耐力了，從滿頭大汗到氣喘吁吁，現(xiàn)在想想，也不知道當時哪來那么多使不完的力氣。騎累了渴了，回家端起涼好的白開水，或者事先泡好的橘子水大口大口地喝起來，那叫一個痛快。到了中午大人們都在午休，可我從小就沒有午休的習慣，怎么睡也睡不著。門外的知了還在不停地叫著，聽到知了的叫聲最開心。我們會帶好一瓶水和一個塑料袋，約著小伙伴來到樹林里逮知了。晚上，躺在房頂上乘涼，扇著扇子在夜風中看著滿天繁星，在大人們的聊天聲中慢慢進入夢鄉(xiāng)。
▲民國永樂火車站
永豐村讓我印象比較深刻的還有村中間的那條土路，晴天叫土路，雨天就是泥潭，也不知道為什么，小時候的我們就喜歡在泥潭里玩。盛夏的雷陣雨過后，穿著雨鞋就喜歡往水坑里跳，想檢驗一下雨鞋的防水效果，也想把每一處水洼變得渾濁。淘氣的孩子也會借機打起水仗，弄得一身泥水回家，那一頓責罵是在所難免的了。初秋還會有豐收的玉米地，下地之前要帶好水和毛巾這些東西，小孩跟在大人后面，把掰下來的玉米棒收攏到一起，力氣大一點的也會跟著幫忙，但掰著掰著就會被大人遠遠地甩在后面。等全部掰完，一天的時間已經(jīng)過去了一大半，把所有的玉米稈全部砍掉之后，農(nóng)用三輪車就開了進來。那時候最喜歡跳到車兜里，抓著前面的扶手看著車往地里開，因為孩子力氣小，只能站在車兜里，待大人把一籠一籠的玉米棒遞上來的時候，就接著倒在腳下。第一趟車運回去，人們可坐在田間地頭喝水休息，太陽大了也會在樹蔭下聊聊天。孩子們則歡歡喜喜地坐在車兜的玉米堆上，到家后會奮力地用腳幫忙把玉米棒踹下來。
傍晚時分，吃過飯后人們會圍坐在院里開始將玉米一層一層的剝掉?；椟S的燈光下，勞動人民的身影總是那么的親切。我們小孩不會剝沒有經(jīng)驗，動不動就把手劃破了。這還不是最難受的，中午被玉米葉子刷過的皮膚，晚上又紅又癢，只能將全身上下好好洗一遍。不管是農(nóng)忙還是玩耍，在村子里的時光總是快樂的?？鞓返牟恢皇窍那?，冬天也是。
提到冬天，第一反應(yīng)就是打雪仗，那個時候總盼著每年雪能早點下，能下大一點。在雪地里撒歡是冬天最快樂的事情了。地上有積雪的時候，孩子們紛紛出來玩耍，我們找到小伙伴分好隊伍開始進入“戰(zhàn)備狀態(tài)”，一般個子高強壯的都比較搶手，跟他們一隊贏的幾率會很大。打完雪仗手都冷得沒知覺了，這個時候就會趁著朋友不注意，把手塞進他的脖子里，這樣的事情屢試不爽。玩累了回姥姥家，剛走到家門口就看見煙囪冒著黑煙，每到傍晚太陽快下山的時候就能聞見村里的柴火氣息，家家戶戶都在燒炕。
回去用熱水洗手洗臉再泡泡腳別提多舒服了，在暖氣還不普及的年代，熱炕遠比當時的電熱毯要舒服得多，睡到熱乎乎的被窩里，外面的寒冷早已跑到腦后。
漸漸地，我也長大了，也離開了承載了我整個童年的村莊。在外工作這幾年，讀了很多書也了解了很多永豐村的歷史。國民軍聯(lián)軍駐陜司令部政治部部長史可軒隨從副官衛(wèi)志毅，在永豐村開設(shè)了地下“永樂站”，以開飯館為名，作為中共地下組織活動據(jù)點，接待和護送中共黨員、進步人士數(shù)百人。在抗戰(zhàn)期間和解放戰(zhàn)爭期間，永豐村人民捐錢捐物，有力支援了前線。在抗美援朝期間，永豐村也積極參與到支援前線的工作中，送兒參軍的感人事跡也在永豐村中發(fā)生過幾起。新中國成立后，為了滿足基礎(chǔ)建設(shè)和工業(yè)需要，1958 年永豐村建立起了第一個工廠——陜西省農(nóng)機齒輪廠，主要制造拖拉機變速箱的重要零部件。1969 年中蘇珍寶島戰(zhàn)斗發(fā)生后，為了防止蘇聯(lián)侵略，陜西農(nóng)機齒輪廠也在這一時期制造了不少的手榴彈，后來在對越自衛(wèi)反擊戰(zhàn)期間，也參與了軍品的制造。那時候廠里的工人絕大部分都是永豐村當?shù)厝?，他們的工業(yè)技術(shù)相當了得。隨著經(jīng)濟的不斷發(fā)展和人才的引進，本就實力雄厚的齒輪廠也在不斷發(fā)展壯大，后來改制為陜西省黃工集團有限公司，現(xiàn)在成為陜西省法士特沃克齒輪有限公司。
了解了這些歷史，更加勾起了我的思鄉(xiāng)之情，遠在他鄉(xiāng)讓人魂牽夢繞的就是那樸素的鄉(xiāng)音、香甜可口的家鄉(xiāng)美食和那記憶中永遠忘不掉的家鄉(xiāng)美景。
現(xiàn)在我生活過的家屬院已經(jīng)大變樣了，周邊村莊的變化也是天壤之別、今非昔比。大地原點已經(jīng)翻新整修變得很正規(guī)了，家屬院的老樓已經(jīng)被定向爆破拆除改建成了停車場，旁邊又蓋起了好幾棟高樓，原來的最高建筑水塔已經(jīng)顯得低矮了很多。旁邊的那棵梧桐樹依舊聳立著，上面仍然布滿了小朋友亂刻亂畫的痕跡，想想我們小時候也沒少“摧殘”這棵樹。家屬院里裝了凈水機，可以刷卡取水，操場旁邊的梧桐樹也沒剩下幾棵，下棋的人也早已不見蹤影，操場上的籃筐已是銹跡斑斑，操場上看到最多的就是停放著的汽車。人們的生活水平逐年提高，錢包也越來越鼓，娛樂方式也發(fā)生了很大的變化，曾經(jīng)的那些畫片、彈珠、跳繩，現(xiàn)在的孩子們都很少去玩了。走著走著，我就來到了我曾經(jīng)上了九年學的永豐學校，我的九年義務(wù)教育就是在這所學校完成的。它的變化也是非常大，從原先的子弟學校變成現(xiàn)在的公辦學校，師資力量、教學設(shè)備都比原先有了很大提升。學校也進行了翻新整修，唯一保留的就是那個始建于1940 年的永樂店火車站候車大廳。我原來上學時最喜歡在這個候車大廳前玩耍，當年這里是我們的多媒體教室，后來年久失修總是有瓦片掉下來，在 2008 年的時候?qū)W校出資重新加固了一次。周邊的村子能拆的都拆了，我姥姥也搬進了安置房，住上了新小區(qū)，有了地暖、
天然氣、無線網(wǎng)絡(luò)和全自動的家用電器。再回到姥姥家，小區(qū)里的車棚放的全是清一色的電動摩托車，自行車已經(jīng)很少有人騎了，夏天也聽不到知了的叫聲，到了冬天不用穿太厚的衣服，房間也是溫暖的，地板是熱的，有村民剛搬進來時還不適應(yīng)，把褥子鋪在地板上找睡熱炕的感覺。
我的村莊承載了我整個童年記憶，它從誕生開始經(jīng)歷過貧窮戰(zhàn)亂的年代，也經(jīng)歷過建設(shè)發(fā)展的時期，如今也迎來了全新的時代。一方水土養(yǎng)一方人，我的永豐村養(yǎng)育了我。小時候它就像陪我一起玩耍打鬧的小伙伴，如今它又像是看著我長大的一位老人，我的村莊對于我而言就是最親切的名字、最溫暖的懷抱、最美好的記憶。
作者簡介
姚馳，涇陽永樂鎮(zhèn)省齒輪廠子弟，文學愛好者。
（本文選自涇陽縣文學藝術(shù)界聯(lián)合會2022年10月編輯出版的《涇陽村落》第一輯）
責任編輯：王順利/《新西部》雜志 · 新西部網(wǎng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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